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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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很久没有想过要回巴蜀。
诗中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2),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修习的心法都是凌厉又残酷的,本就对心脉造成很大负担。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很久,所以任意挥霍自己。
王了然给她留下一颗固灵丹,服用后,内力回来得很快,而当她紧握起左手时,却发现力道比从前差了许多。
料想一路伤病,还是留下了后症。
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唯剩一眼桃花,漠漠无光。
山间小店,农家菜色,因已近蜀地,菜也开始变得辛辣,香香的,很开胃。
她左手握着龙尾石,右手握着茶,坐在二楼廊边桌前,面对一桌佳肴而没有胃口,只等着南宫羽回来。
女剑客穿过人群,急急上楼,把三个糖人递给她。
苏棠未想南宫羽是去买这个,当即给了她一个微笑,“原来你还记得……”
南宫羽有点小得意,然目光落在苏棠手里的石头上,双眼就又沉了灰一般黯淡下去。
她当然认得出来,那是顾清影的东西。
女道人从前一直挂在拂尘之下。
离开繁城时,她就已问过苏棠。
苏棠当然也有问题问她。
那时南宫羽忍着断骨的疼,勉强微笑说:“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自己呢,夫人曾给我的那个玉扣,就是月环。”
苏棠颇为震惊,随即拨开她的手,去看她肋骨处的伤。
苏棠通医术,却很少救人。
南宫羽脸上渐渐红了,被苏棠撩开了衣裳,软布浸满了温热的药气,轻轻贴在伤处,顿时缓解了那种抽疼。
她有了力气继续说:“夫人,我姓南宫,在南域……很久之前,这个姓氏是域主家门,我的……不知哪个祖辈之人,被派来中域居住,暗中打探些情报交回去。但后来他们不再需要我们这些无甚大用的情报,便弃了我们,再未联系。”
苏棠似在很认真地听,“原来你还是名门之后啊……”
南宫羽摇头,“后来的南宫囿……害死了一个氏族,就是王了然和上官夜的恩人……的亲族,虽然她早已复仇了,但上官夜听到我姓南宫,还是有些不快,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我放了你。”
“我想逃,被他打了一掌,我才知道我真的太无能了……夫人,我来太晚了,是我没用……”
苏棠曾因南宫羽对那个老妇下不去手而斥责她,现在却再也没有了什么气性,“没有晚,好歹我还活着。”
她温柔地抚过南宫羽眉梢,“我还记得你出身玉山,一定也见过顾清影罢……”
南宫羽的目光落在那龙尾石上,无奈一笑,“夫人,她是个冷冰冰的人,江湖人说她仁慈得像个菩萨,我却不觉得……”
“这石头是她的爱物,夫人一定跟她发生了很多事情罢,我不想知道,夫人不说,行么——”
苏棠心口一酸,点了点头。
南宫羽浑身脱力,几乎瘫在她身上,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夫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
苏棠肩膀一紧,已想打断她,她却道:“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我抓不住……”
“可是……为了夫人,南宫也吃了不少苦……可不也可以……要一点奖励呢……”
苏棠道:“想要什么?”
南宫羽道:“月环被他们收下了,那也是我的宝贝……就像你手里的这个石头一样宝贝,就算你不喜欢它,才给我,我也喜欢极了。所以下回,哪天你不需要我跟在你旁边的时候,再给我个什么东西……”
苏棠自然没想好要给她什么。
现在她吃着糖人,手边还有一碗碧玉羹,莲叶熬出来的汤,清热解毒,对身体很好。
冬风吹拂,有阳光,天地广阔,好像任由她去。
她突然有了一丝轻松,至少现在没有人威胁她的性命,那个像恶鬼一样的沈良轩,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
糖人脆脆的,甜腻腻的,有了它,好像喝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这里的菜色多辛辣,南宫羽却还点了许多清淡的,随苏棠选。
她把一小盒银子放在桌上,一个一个搭起来,引得苏棠轻笑。
半面含春,嫣然无方。
南宫羽看得痴痴如醉,再望一望天色,道:“夫人,我们在这里歇一晚罢,再不到半月就会到巴蜀境内了,不用太着急。”
苏棠微松一口气,总觉得此次归途让她心慌,只能归咎于所谓“近乡情更怯”。
山间小店,客人本不多,南宫羽却说客满,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苏棠没有拆穿她,只微笑默许。
于是到了晚上,南宫羽叫人送了热水,自己去拿了马车里的药材,照着里头纸页上写的剂量,捣碎了,放进热水里。
她猜测,那是顾清影写的。
苏棠嗅着这熟悉的药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南宫羽的指尖从她背后的红痕划过,那颜色更加浅淡了,继续擦那药膏,不日就可以完全看不见。
苏棠轻轻一颤,解释道:“铁链锁骨留下的,当时很疼。”
她回想起暗杀府的那个夜晚,抬手去看手腕上那道狰狞可怖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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