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暗巷, 无人问津。
不知怎么的，忽然有辆墨车突兀地驶入。车上走下个男子, 身披银狐裘，裘内是件孝衣。他款款走到巷中，在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团的鹫儿。她像是睡着了, 嘴角噙着笑, 精致的小脸似冰雪凝成，白得几近透明。
赵洵蹲下身，忍不住轻抚她墨洗般的鬓发，怜惜地埋怨道：“这回你能死心了吧？我都说了, 今晚要替太皇太后守孝，脱不开身，你还这样闹腾。”说着，赵洵把她从雪里拉出来, 打横抱起上了墨车。
“先回山庄。”
话音刚落, 马车飞驰, 驶出暗巷, 与石宝擦肩而过。
心有灵犀, 石宝忽然之间注意到了这辆宝马香车, 不由自主松开怀中的人儿回头望去。
“宝哥，怎么了？”
梅晓擦去泪, 高高兴兴地扬起嘴角, 笑得十分好看。
石宝如梦初醒, 茫然地转回头, 看着眼前一丁点儿大的少女。她还未经人事，纯洁天真，出淤泥而不染。她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小妹，儿时的小妹。
“没事。”石宝口是心非，低头从怀里掏出几张交子递上去。“梅晓，拿上。虽然不多，但够你买栋小宅立力门户了。”
梅晓摇头，硬是把钱推回。“我只想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把我当婢女、当奴使唤都行。”
“不行。我是男子带着你不方便，更何况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说着，石宝的眼神瞬间黯淡。他的靠山被他亲手扼杀，眼下他成了无根之草，不知要往哪里飘。他不愿意投靠成帝，因为他令他不舒服；他也找不到小妹，即便找着了，也不知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去。
“梅晓，你走吧。如今我自身难保。”石宝诚恳而道。
梅晓不愿意，飞蛾扑火般再次扑入石宝的怀里。
“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你在一块儿。如果你要我走，那我现在就死。”
她执着得有点傻，一点也不懂迂回，怪不得做不了花魁。
石宝真拿她没办法，说她是恼人的苍蝇一点也不为过。他打算敲晕她，直接弃之，可冰天雪地，一个貌美少女，没人管就是死路一条。
算了。石宝低下头，转身走了。
梅晓觉得他是答应了，不禁喜极而泣，连忙追在他身后宝哥长、宝哥短，还说：“我知道宝哥心里有人，我不和她抢。她要是来了，我会叫她姐姐，和她一块伺候好宝哥。”
她爱得真卑微，与小妹全然不同。若是小妹，她绝对容不下第二个人。若容得下，只能说明她不爱……
一夜飞雪，翌日竟然放晴了。
赵洵抽空来到夕云山庄，这日上三竿，鹫儿还在睡着。在雪里埋了这么久竟然没得病，身子骨果然硬朗，只可惜她不能生。
赵洵走到榻前，攸地把冰冷双手伸到温暖的被窝里，放在鹫儿背上。鹫儿打一哆嗦，转过身来，一见是他又转了回去，以背相对。
“怎么，这么不待见我？”
赵洵边说边解下银狐围，脱去外裳、鹿皮靴，小心翼翼地钻入锦衾之中。冰冷的丝贴在鹫儿背上，瞬间令她清醒了。慢慢地，这丝凉意变得暖和，她就像是靠在暖笼上，不一会儿又懒洋洋地化了去。
“昨晚你去那儿干嘛？”
赵洵明知故问。
鹫儿毫不遮掩地回他：“我去找一个人。”
“找着了吗？”
“找着了。”但是他已经有人了。
鹫儿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句不敢提，怕一不小心又流出泪，叫人看了笑话。
赵洵却故意不放过她，继续逼问：“既然找着了，你为何还躺在那儿，不跟他走？”
“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鹫儿软了语气，有些恳求之意。
赵洵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他乖乖地闭上嘴，而后解开衣襟，与之肌肤相亲。
两个人的暖总比一个人的冷要好。
鹫儿闭上眼，把环住她身子的双手摆在心口，轻抚着痛。已经过去一夜，依然痛不欲生，明明是想明白了，却死活钻不出来。其实对宝哥哥而言，离开她才是对的，谁知道之后她又会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不希望如此。
鹫儿不由自主攥紧双手，把赵洵都弄疼了。赵洵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自己是处在何种位置上，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乍看是对鸳鸯，其实……狗屁不如。不过他也懒得追究，静静地躺在枕边抱她取暖。
世间知己难求，好不容易有个红颜知己，有些事也就罢了，而且……那个人比他先来。
赵洵这样想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的手变得不安分，轻轻挑开胸抹衣结，把手伸到他常放的地方。
鹫儿没拒绝，或许是没了力气，只能任人摆弄。
这样很无趣，赵洵可不喜欢，挑弄片刻后就没了兴致，深叹口气，侧过身规矩地平躺。
“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个什么人……我是指以前。”
他突然发问，令鹫儿猝不及防。
鹫儿觉得后背变凉了，不由转过身，和他一样仰躺着。事到如今，她已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也不怕将他得罪，将过往之事娓娓道来。
“我儿时住的地方很穷，食不裹腹、衣不蔽体，我娘又好赌，三天两头吃不上饭是常事。为了要口米吃，我常去铺里赊账，之后欠钱太多赊不了，我就去茶楼酒馆卖些花、唱个曲，还帮人家跑跑腿。为了换多点的银子，我得想法子让他们喜欢我呀，所以我会花一整天蹲在酒馆里看那些人，比如他们喜欢喝什么酒、点什么菜，平时是怎么说话的……看的多了，我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知道怎么奉承他们，但这也不是常事，在那个地方痞子太多，总想着占人便宜。有次，一个醉汉欺负我，他跳出来跟这醉汉打了一架，把他的牙都打掉了，那醉汉可比他足足高两个头呢。那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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