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可以帮忙是什么意思？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够承受任何绑定行为……”
不知为何医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许牧心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事实上他现在对于外界环境的感知就像隔了一层纱布，影影绰绰看不分明，脑海里的回声压过了环境中的所有信息：“那个向导和他的匹配度是89%。”
医生愣了一些，神情稍显缓和：“聊胜于无，叫过来试试。”
辅导员去打电话了，许牧心转身，看上去颇为淡定地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寻找了自己最舒适的坐姿，便不动了。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带着同样不聚焦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什么都看，除了ICU的门。而挂断电话之后的辅导员却开始在走廊上开始“8”字型绕圈，接着他兴奋地接了个电话，坐电梯下了楼，不多时便带着裹着长款风衣挟着寒风的戚岱走了进来，辅导员把他带去和医生交涉，然后戚岱跟着医生去换了身衣服，进了ICU。
许牧心无法思考这一系列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冷，于是在室内的暖风空调下他还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他盯着瓷砖地板，看见反光里ICU的灯一直亮着，辅导员又走起了8字步，来来回回的，像是动物园里形成刻板行为的动物，一遍又一遍踩在反光上。在某次他踩过灯光之后，那团反光不见了，许牧心抬头，发现ICU的门终于开了，里面出来一一个推车和一群辨不清面孔的白衣人，他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假装听懂了医生给他们交代的话，然后在床边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氧气罩下戴芥弥模糊不清的面容。
不知道隔了多久，他突然醒了。不是惊醒，缓缓苏醒。先听见的是心电监护器规律的“滴滴”声，然后大脑才注意到眼前的输液架，输液管顺着架子一路延伸，尽头消失在被子里，他看见戴芥弥闭着眼躺在自己面前。许牧心站了起来，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戴芥弥的脸。
“估计得后天才能醒来了。”声音突然从许牧心的身后传来。虽然很轻，但还是把许牧心吓了一跳，他一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床上。他稳住身形，转身，才发现背后搭了张行军床，戚岱斜坐在床上，腿上搭着床被子，手里还拿着刚刚锁屏的手机。
许牧心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给戴芥弥掖了掖被角。
在戴芥弥昏迷的那几天里，戚岱始终没走，留下来当了一个称职的陪护。不，或者说不是“陪护”，他才是那个医生和护士眼中的正牌家属，许牧心是那个“明明不需要他却还想闲着没事一样呆在医院里病人最要好的朋友”。想想也不难理解，当时情况已经那么危急了，药已经不管用了，除了高匹配度的向导通过“精神绑定”进行疏导，也没什么办法了。
当事双方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的绑定，兜了一个圈子最终却依然达成了，真是讽刺。
许牧心看着换药的护士又一次径直走到戚岱面前检查信息素浓度和强度，并且交代用药的注意事项了，他实在觉得这个场面自己出现得很多余，听完护士说换药的方式，就插着口袋溜溜达达地出去打热水了。他提着热水壶走到开水房，听见身后有两个小护士在聊天，许牧心无意偷听，正准备走，正听到一个挺熟悉的关键词。
“我说，19床的那个家属真的好帅啊……还特别儒雅温柔，特别是笑着听你讲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像《双喜》里面那个那个那个谁……啊是真的帅！”
“帅也不能是你的，人家是向导，19床是他的哨兵。诶，听说那两个人匹配度特别高呢。”
“我就犯个花痴嘛，别太认真，我知道人家是向导！啊，特殊人群这点是真的浪漫啊，命中注定，天生一对，就像小说里写得一样！”
“行了呗，我俩普通人，浪漫爱情故事，看看就行，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看看故事，嗑嗑cp，不干别的。”
许牧心叹了口气，冷静地把多到溢出来的热水倒出来了些，盖上盖子回了房间。
14
“许先生，我们谈谈吧。”几天之后的夜里，戚岱对许牧心发出邀请。
戴芥弥已经醒过一次了，但是介于精神壁垒受过重创，他昏昏沉沉的，不多时便又陷入了沉睡，医生解释说这是正常的机体自我修复的方式，不用过于担心。于是陪床的两位努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难熬，但起码表面平静是可以存在的。
戚岱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我看你早餐是要喝牛奶的，应该没有乳糖不耐吧？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喝咖啡什么的，就将就一下吧。”
于是两人端着牛奶走到了楼梯间，戚岱撑着扶手，许牧心靠着墙，两人侧着身斜对着对方，明明心里知道这次谈话在所难免，却都缄口不言，只是沉默地喝着牛奶。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没防住啊……”戚岱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先开口了。
“那、那个，谢谢你能帮忙。”许牧心朝着戚岱鞠了一躬。
戚岱挥了挥手，微皱着眉，眼里有种挥之不去的焦灼：“没事，也算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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