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青端坐鹤背,目不斜视。
解珠吃了瘪,又跟解凌遇逗趣:“我说小鱼,坐在狐王怀里感觉如何?有没有冻得哆嗦?”
“哆嗦?”
“越大的妖怪身上越冷,除非他想让你暖和。以前我们往哥哥怀里钻,他不想理我们,又躲不开,就凉飕飕地冒冷气赶我们走。”
“没有的事。”解钏推推解凌遇的脸颊,让他转回头去。
“就知道哥哥不会承认,”解珠不屑道,“年纪越大脸皮越薄。”
“你是大姑娘了,要懂得男女有别。”解钏自有他的道理。
“我——”解珠又吃了一瘪,“我不跟你争了,你就抱你的男徒弟去吧。”
她一扬鞭,竟然超了夫诸。
而解钏也不心急,照旧保持着他的节奏,浑闯踏碎的云把风沙浸出一丝湿润,笼罩两人面前。解凌遇默默低下头,看着交叉在自己腰前的那双手,也一时失了言语,不能帮解钏反驳任何了。
昆仑比解凌遇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从天上看,宛如大地凸起的脉络,顶出皮肤密而深的褶皱;落回地表仰望,又是目光不可逾越的巍峨。他也不是从未来过,然而昆仑一脉实在太过广阔,浩浩然逶迤整片西域,群山之中,他曾经翻越的那座与如今面临的这一片,前者有白雪后者围满荒滩,恐怕相隔千里。
好在解钏能从满目高峻纵横中看出门道,对于要走向哪里,他不必像解凌遇那般时时查看手心舆图,心中也有数。而解珠没数,已经老老实实地跟随,寻青的鹤不远不近地跟在浑闯后面,开道的又变回夫诸。
也就是解钏全权把握。
他翻过围栅般的几重大山,走向更锋利、更错综的群山内部;他穿过万籁俱寂的几道峡谷,又登上一座峰顶。
日头已然高悬,风有止意,空气稀薄而清澈,他们立身飞沙无法到达的高度。
眼下是一片阳光也照不透的尘海,仅仅冒出几座山尖。
“到了。”解钏说。
“到了?”解珠勒住缰绳,勒得浑闯一阵嘶鸣。
“天陷之地,”解凌遇听解钏这样说着,一回头,那人也垂着眼睛,看着他与那片浓尘,“也是昆仑火狱旧址。”
解珠几不可闻地抽了口气,被解凌遇清晰听去。
又听她说:“这鬼地方……哥,你不能再去了。”
解钏并不应声,拍拍夫诸背胛,这神兽就朝尘海直冲而下,刹那抵达地面,带两人重重一落。解凌遇再仰望时,尘海浮于半空,浓重沙色涂满天穹,看不见的又变成山尖了。而他与解钏身处山脚一片平地,晦暗天光只够他辨认轮廓,四周光秃秃的,无树无土,仅有嶙峋山石或矗立高耸,或碎铺地面,眼前还有道弥漫黑雾的峡谷,由两座入云垂壁夹成,望不到顶端,其狭窄竖直的程度堪比斧砍。
峡谷入口还挡了块石头,约有半人高,成色形状都平平无奇,顶部却插了把剑。
那就是剑,解凌遇应当不会看错,剑刃没入一半,微微倾斜。
它为何在这儿?谁把它留下?从何年开始?
解凌遇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走吧,你的珠子就在石缝尽头。”解钏率先下地,因那一线天的宽度还容不下半个夫诸。
解凌遇翻下鞍子紧跟其后,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她刚刚说这火狱师父不能再去,是什么意思?”
解钏回头:“几百年前,我就关在这狱中。”
解凌遇问:“几百年前?”
解钏答:“二百余年。”
解凌遇又问:“关了多少年?”
解钏答:“三百九十九年。”
他拽着袖口却拽不动解凌遇,那人把自己钉在地面上不肯挪动一步,活像头发倔的牛犊:“我曾听说师父被关在昆仑山下,却没想过有这么多年,又是如此荒凉之处。”
解钏笑起来:“世上哪座大牢不荒凉?”
阿楚落上肩膀,解凌遇却没察觉,只是蹙着眉头:“是一群神仙干的,他们判你做了错事?判你触了天条?”
解钏则说:“我在此狱中修成大道,破狱而出之后,哪路神仙也无法把我捉回。换句话说,这里也是我的福地。”
他不躲闪地看着解凌遇,表情也不像说谎。
而解凌遇仍不肯松手,心脏已然被某种力道抽紧,又莫名被裹挟全身,他深深望进解钏眼中:“那把剑……是师父的?”
解钏想了想,说:“剑名‘无双’,如果你能抽出,它就归你。”
“哥哥还是这个样子,最善避重就轻。”身后啪嗒一声,是浑闯落地,解珠走来。
“小鱼,你师父方才说的都不假,却也有更多真话没有同你讲,他总是有一大堆秘密要守,”她停在解凌遇身侧,没有笑,也没有平日娇嗔的语调,“你只要知道他不可再上前一步!再度走入那峡谷,哪怕一次,他也许会死。”
“这次不会。”解钏似乎对自己很有把握。
“你闭嘴,你答应姐姐再也不来!不知道守约的狐狸不要和我说话,”解珠瞪着他吼,“方才偷偷咽了几口血你自己也清楚,我才不要继续帮你装傻!”
解钏还真就不说话了。
解珠仍狠瞪着他,眼眶却发红,双唇也紧咬。
最终她放缓语气,目光落回解凌遇脸上:“有人不愿让哥哥再回来查看,就在此地下了针对他一人的咒术,靠近便是蚀骨之痛,你这样理解就好了。我大概猜得出他要带你进去做什么,对你来说也许很重要,对他而言,好像也不过‘冒险’而已,放不放弃,你自己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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