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景游和意闲回来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府里也越来越喜气。
但除了筹备他们的接风宴,我还得与陆府名下铺子的掌柜们清算这一年的账目,少不得要出门应酬。
从羡仙楼里出来时已经皓月当空。我挥别了一众殷勤的掌柜,让府里的马车先回去了,自己带着青竹沿着长街慢慢走着,散散酒气。
我虽然占着个陆家大少爷的名头,但这些掌柜里多是夫人的人,其中又有不少摆着长辈的谱。夫人表面上不管事了,但威信总是在的。更何况她的这些老人就是被授意来看着我的也不定。
他们看在我的身份上不敢多劝酒,但面子上我总得让他们过得去,是以也喝了一两杯。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我酒量太差,沾酒就能晕乎。
我一边走一边看天上的月亮,“青竹,景游他们是不是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青竹在旁边掰着指头算了算,笑道:“少爷们要是脚程快些,明天就能到也不定呢!”
“明天?今儿不是二十么?”
“我的大少爷,已经廿一啦!再过些时候就该到年了,您都忙糊涂了!”
“是么……”
我低头看着脚下青石板上自己的投影。我走一步它便移一步,怎么也追不上。
“哎哎,大少爷,这边!”见我要往旁的方向拐去,青竹忙来扶我。
陆府处着这央城闹中取静的地界,是以越靠近陆府人便越少,也越安静。
喧闹的长街被一个拐弯抛在了身后。
我让这凉如水的夜风吹得头脑发胀,心里暗悔让马车先回去了。脚下的步子也开始打跌,幸好还留下个青竹,不然我今夜怕是要睡在这外面了。
“哎,少爷……”青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您可慢点,摔了我拉不住您的……”
唉,难为他了。我虽说不算很高大,但总比他高个头,身上因着平时也练些拳脚的缘故还是有些分量的。
“少爷您说您看着这么瘦的一个人,怎么这样重……”青竹已经改扶为架了。搂着我的腰,架着我一臂。
勾肩搭背。
我在朦胧的醉意中想道,然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唉,您还笑……”
马踏在石阶上的清脆蹄声从阒然的街尽头传来。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面前。
马上的人似乎翻身而下。
“你是谁?”青竹揽着我想要退开,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我俩差点都被他带着跌倒。
幸好面前这人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还把我从青竹摇摇欲坠的支撑下给挖了出来。
“嗯?”我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鼻尖的酒气被凛冽的气息冲散。
我往后仰了仰,和这人的胸膛拉开了点距离,抬着我迷蒙的醉眼打量起这人。
然后我在这人的双眼里瞧出了些熟悉的影子。
“……景、景游?”
“嗯,”他的鼻翼动了动,面色更冷,“喝酒了?”
“你回来了?”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与尘封多年的记忆中再无二致的人,忍不住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时候停了下来。
“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一会又该难受了。多少次了还不记教训?”他拧着眉,不善地看着我。然后低了些头,主动将脸送靠上我的手。
我像被这温暖烫了一般,倏然收回了手。
他目光沉沉,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我被这一惊,清醒了不少,被他瞧得心慌,偏开了视线,“意、意闲呢,你们不是一同回来的?”
他眨了下眼,又恢复了先前平淡的模样,“他被爹娘缠住了。”
“你这么想他?”他又轻声问了一句。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没再重复了,垂着眼看我,“以后不许喝酒。”
我愣愣地看着他,现在的他和上辈子的景游太像了……
上辈子也是如此,在我某次醉酒归家之后他也说了这句。再之后他便慢慢把陆府的家业接了过去,我需要应付的人越来越少,便是要去,也再没有人敢劝我酒。
我去的时候,陆府的势力已经不限于央城了,隐有兼并邻近的方城之势。
当初我自己心念不净,便把人家也看得暧昧,误将他对兄长的关怀当作了风月之情。于是一步错,步步错,汲汲营营,终也是一场空。
再不会了。
我要推开他,但没使上力。反倒他察觉我的动作之后稍退了些,然后勾着我的膝弯,将我打横抱起。
一时失衡,我低声惊呼,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前襟。
“别、我自己能……让青竹来扶着我就好……”我挣扎着要下来,“青竹!”
“别动,”他把我又搂紧了些,扫了一眼一旁的青竹,“他太弱。”
青竹立刻缩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早在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人是他家真少爷的时候就安静地缩在一边,装成一个鹌鹑。
“牵马跟上。”景游侧了侧头,朝身后吩咐道,没等我多言,自己提步行了。
喝过的酒渐渐上了头,我在景游温暖的怀里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连何时回的府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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