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她当时的眼神仍在头脑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是我，你可以找你的女朋友。”
我正要告诉她我和俞箬分手的事情，不想被她打断，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每一个音节都在不安地动荡：“万瑾，告白失败这件事可能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我不一样，我今天来上课，是因为想见你最后一面，剩余的课你退掉也好，换老师也罢，都和我没关系。至于开车这件事，就请你换个人吧，我不确定自己能否跟你待在一个空间超过四十五分钟。”
我怔怔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我，”她皱眉，闭紧了眼睛，“即使不见你，我的脑子也很不正常了，如果隔几天还要见到你，我怕我真的——”
后面那句话，她怎么都没有说完。即使没有说完，我也彻底放弃了让方艳梅帮忙的想法。是啊，怎么能有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当我被糊住眼睛时，便不留情面地拒绝，等到恍然大悟，便自以为是地认为对方也会回心转意。
从琴行里出来，我和方艳梅走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如当年分手的操场，不同的是，这一次我频频回头，几乎目送对方隐入来来往往的人流。
没办法了。
我用脚把抽完的烟碾灭，丢进垃圾桶，垂首进入大楼，一路上谨慎地观察四周。保安正倚在前台无所事事，我走过去，装作不好意思地说：“您好，请问一下，这家公司在这栋楼里吗？”
说话间，递上一张名片。
保安看也没看，从鼻子里出声说：“你去问前台，我不知道。”
我直接把名片怼到他眼前，“麻烦您再看看。”
他不耐烦地扫了一眼，仅仅一眼，立马抬起头看向我，整个人随之紧绷。我把那张写有“我知道你跟万光然有过节”的名片塞进口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小姐，你要去的公司不在这里，在另外一座楼。”
“能麻烦您带我过去吗？”
我跟着保安走出大门，挑了一个隐秘的花坛，刚刚停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身，“你是谁？”
我觉得好笑，“你跟踪我好几天却不记得我是谁？”
他集中眼睛打量我，眼珠几乎对到一起，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万光然的女儿吧。”
这个保安可真够傻气的。我点点头。
“你找我干嘛？”
“你在我家和我姐的公司都放了点东西，对吧？而且——”我伸手指向旁边的垃圾桶，“这里面应该也有你的作品？”
保安将手背向身后，抿了抿嘴。
“明人不说暗话，你的用意是什么？”
他瞪大眼睛，“小姑娘，这是我跟你爸的恩怨，不归你管。”
我不屑地一笑，“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可是没一样成功的。我提前拦截了你的信，而我妈妈依然被蒙在鼓里，至于万光然，在你贴了这么多大字报后，他不是依旧公司开着，美女抱着，除了每天上班下班需要忍受别人的注目礼，我真没看出来这些废纸毁了他什么。”
话锋一转：“而你，你就不一样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万光然，你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万光然很记仇的。”
他斜睨我，“你不会说的，说了就把你自己也暴露了。”
“我暴露了又怎样，我可以假装原谅他的过失，无论闹得多僵，我都是他的女儿。你能跟我比吗？”
他皱起嘴巴，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沉思。果真够倔强，我只好再添一把柴火，“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不然你完全可以拿着照片去敲万光然一笔。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恨透了万光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原谅他。我今天来，也是为自己寻找同盟的，你也需要一个帮手，毕竟你自己一个人做这些，太辛苦了。”
闻此言，他抬起头，“你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但是之后只要万光然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都请你告诉我。”
他审视我半晌，末了，迟钝地点头。
临走之前，我问他：“体罚学生的事是真的吗？”
他沉默不语。
“就算是真的，经过今天的相处，我觉得你不是会为了发泄私愤而体罚学生的人。”
他愣了一下，眼睛进了夕阳的一缕红，迸发出不一样的亮光，似乎不想让我看到这副大受感动的模样，忽而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倨傲的文人一样走远了。
我回到一开始待的拐角。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原因，从这里可以准确无误地看到从地下车库里驶出的车辆。我坐下来，就着夕阳抽第二根烟。
黑暗逐渐吞噬了光，在白日徜徉的大楼，植物，行人，被黑暗抽走了能量，成了灰淡的影子，小心翼翼地在寂静中匍匐。
我目送走了一辆又一辆车，却迟迟不见熟悉的车牌。抬起手腕看表，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正满腹疑惑时，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已知道是谁，“喂？”
保安在电话那头冷嘲热讽，“小姑娘，别等了，你爸要是能这么不小心早就完蛋了。”
“你是说——”
“五分钟之前，他就已经叫了辆出租车，从另一个小门走了。”
我匆忙道谢，挂了电话，赶忙冲到大马路边拦车，可是正值下班高峰，难得经过的出租车头顶都亮着鲜红的“有客”。我急得焦头烂额，生怕误了时机，跟不到万光然。
一辆车行到身边，挡住了我的去路，恰好对面来了一辆空出租，我不耐烦地从前方越过车身，一个劲向对面挥手。
从身后传来声音，“上车吧。”
一开始我没听清，或者听清了以为与自己无关，直到那个声音带上我的姓名再次说：“万瑾，上车。”
我回过头，从一半的车窗里看到一半的侧脸，是方艳梅。
她不看我，径自看着手里的方向盘，“上车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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