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诚实道:“师姐,我们没有杀过人,我们不敢。你把身子养好,别的事情,再说罢。”
她将顾清影的被子拢好,屋里人进进出出,有人翻找出顾清影的医术古籍,要去药房抓药,有人闹着要下山请郎中,便兵分两路,咋咋呼呼地忙开了。
南凝儿倒了杯热水,扶着顾清影喝。
那药粉什么味道也没有,水依旧是清澈的。顾清影昨夜醉酒,正是口干舌燥,发着烧,呼吸沉重,咽了两三杯,眼睛睁不开了也抓着南凝儿道:“别欺负她,凝儿,你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她想这飞仙观里但凡有一个是苏棠那种人,昨夜便是非杀人不可了。
又但凡这里有一个人像王了然半分,也不用自己说传位,早就有人夺位了。
白日里温度爬升,苏棠把顾清影给她罩着的的衣裳脱了,抱在怀里,探头探脑地在房门在瞧,小道士们虽然排斥她,但看她呆呆傻傻,又漂亮得很,还碍于顾清影昨夜的凶样,便也不主动去欺负人。
只是小姑娘们态度着实坏透了,不许她进屋里去,个个瞪着眼,有个胆大的还直接把她拉远几步,道:“还不都是你害师姐生病了,你离远些!”
个个都是不施粉黛的小姑娘,在道观里清心寡欲的,苏棠站在那里不动,就像一片狗尾巴草里冒了一朵花,牡丹,或者玫瑰,总之那种漂亮不温和,盛气凌人的,谁还要去看草?
就算是小姑娘,天生也都会嫉妒。
苏棠还从没被人这么凶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害的,但听人这么说,就也这么想,顿时觉得就是自己害的,懊恼,委屈,说不出话,不安地背着手,像挨训的小书生。
那拉扯她的小姑娘白她一眼,松了手甩了甩,嘟囔道:“碰你我都嫌脏。”
苏棠一下缩了手,站得远远的,垂着脑袋,肚子饿得咕咕叫。
屋里的顾清影还死撑着不愿意入睡,扯着南凝儿袖口,“把她带回来,凝儿,快点,我心慌,我得看着她。”
南凝儿执意不肯,顾清影就要下床去找人,刚一落地就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阵模糊,被南凝儿扶回床上。
道人惊觉不对,南凝儿已心虚地低头,不敢看她,慌张道:“师姐,你冷静点,我只是想你冷静点!你睡一觉,我不会把她怎么样,我对师父发誓,绝不会……”
顾清影能撑这样久已是极限,药力是人力不可违。然而浑身气血激涌,不可能是单纯迷药的效力,她不信南凝儿居然会下毒,却止不住一口血涌出来,吓得南凝儿彻底乱了神,一叠声地喊她,登时哭了出来。
屋外的梧桐树上,高高坐着一黑衣少年,背着一个小包裹,把玩着手里一空空的小瓷瓶,唯一一只有用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另一只眼中的琥珀球里,红宝石戒指熠熠生光。
他笑着一转头,看到底下那抹艳丽的春裳已飘得远了,又独自笑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去追。
一路上没人理苏棠,他们鄙夷的眼神又毫不掩饰,弄得她满腹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惹人讨厌。
明明顾清影很喜欢我的呀。
为什么她们都这么凶?
大半的人都因为顾清影突然吐血而跑去看师姐了,越近后院越少见人,原本这里是兰灵种的合·欢花,现在变成了菜园子,墙角放着两大缸井水,木桶也装满了,像是有人正要浇水,就被顾清影的事叫走。
黑衣少年就堂而皇之地尾随过来,苏棠已经浑身湿透,衣裳紧紧贴着,浑身的曲线都显了出来,木桶被她扔在一边,嫌弃这样太慢,就整个人扒在水缸边上,正努力想翻进去。
少年把背上的包裹扔在一边,“你做什么呢?”
苏棠闻声回头,看到少年的眼窝里居然嵌着一颗琥珀也没被吓到,倒觉得闪闪发亮地漂亮。
风一过,她有点冷,颤了颤,小声道:“我……洗……”
她一眨眼,水珠迷了眼睛,头发丝都亮晶晶的,一面自己揉了揉眼,一面道:“我会洗干净的……”
“她们……说我脏……”
“我……害她……生病啦……”
这两件事并没有任何联系,但从她那里听来,就是这样。
她瘪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转身继续往缸里翻,少年半懵半懂,两步过去抬着她的腰把人送进了水缸里,被溅涌的水花湿了半身。
苏棠扑腾了半天才在里头站起来,差点呛着。她用力搓着衣袖,盯着上头漂亮的花瓣不解道:“不……不脏啊……”
“为什么……脏……?”
她觉得明明很好看。
少年低头,腰上挂着两个手骨,被他细心地擦着水珠,擦完了,才抬头对苏棠道:“从里到外都脏死了。”
苏棠呆呆地望着他,脸上本就全是水,眼泪掉下去也看不出来。
少年道:“你洗不干净的,但是没关系,你以为顾清影有多干净?”
他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一指胸膛,“全是血,她身上全是血,她也脏透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苏棠被吓得动也不敢动,站在冰凉的水里,喉咙口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翻来覆去地想——
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洗不干净的。
她哭得越来越明显,最后抽泣着用力揉搓自己手臂,胡乱撕开衣袖,指甲在皮肤上抓出道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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