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没有想过要这么早说出来。
担心对方过分敏感的神经无法接受，担心会把她吓跑。
她的感情方式过于单纯，远离陌生人，只关心在乎的；因为自己是她的第一个朋友而本能地轻信，从他那里得到一句避重就轻的话就能自我催眠很久。楠太好骗，又太狡猾了。
而出于同样的理由，他担心了那么多，却唯独不担心自己和楠的关系会因自己的表白而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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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意思......？”
......至今还对他抱有过分单纯的幻想，亦或是又在逃避现实？
手冢垂眼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你不明白吗。”
“......什、什么啊......”
夏季山林间的风带来一丝凉意，楠哆嗦了一下，身上却冒出了细细的汗。唇舌不受控制地磕绊了一下后，从上方落下的视线好像变得更加灼热，让被冲昏了的头脑产生了错乱。
她一阵恍惚，甚至在某个瞬间丧失了分辨能力。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手冢让她不要再说那样自贬意味的话，这符合对方平日里的态度，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直希望自己积极一些，堂堂正正。
但在自己说那句话的前头......
——“手冢他会喜欢的肯定不是我这样的人。”
她是这样说的。
手冢针对的到底只是那后半句，还是......？
后面的内容她没有思考下去，因为对方在望着她轻轻叹息后开了口。
“我——”
“啊啊——温泉真是舒服啊！”
“我今年还是第一次泡温泉呢，本来正月的时候......”
突然从另一头传来的交谈声让手冢顿住了，而楠险些跳了起来，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走来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从温泉里出来，室内几乎所有的灯都关了，而楠刚打开房门就被手冢叫住，也没有开灯。
他们站在暗处，几人的脚步声从另一边渐进了。
她下意识紧张起来，就听见手冢压低声音道。
“进去吧。”
“啊、啊......？”
一只手碰到了楠的肩膀，她缩起身子，被那股力道带进了屋里。
手冢很快放手了。
他回过身，轻轻关门。
本应微不可闻的响声在此刻的楠的耳中像是什么可怕的扳机，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一团浆糊的脑袋勉强整理出此刻的状况来。
——就他们两个，在这个房间里。
单人间布置简单，空间又小，昏暗的室内只有被其他人点亮了的客厅照明从门缝底下漏进来，以及窗帘后的一点月色，甚至不足以让她看清楚对方的面孔。
楠彻底慌了。
就连去年夏天和迹部坐在车里，忽然意识到司机的身份有一丝异常的那个瞬间，那种背后发麻的感觉都没有现在这样强烈过。
她当然不觉得手冢会伤害自己，只是面前站着的人决心要说些什么的样子让她的心脏疯狂跳动。
楠甚至感到了眩晕，两腿麻木地踩在地上，却好像其实自己身处巨船的甲板，摇摇晃晃，随时可能会在风浪中翻倒。
门外几人谈笑着走到了楼梯口，又拖着步子咚咚咚地走上去，楠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跳也越来越快。
模糊的预感逐渐清晰。
终于，手冢说。
“我一直对你——”
“等、等一下！”
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楠想甩开，却只是抖动了一下。她甚至没反应过来，直到两眼重新对焦对上他的目光才感觉到有些不妙。
又是那样的眼神，手冢又开始以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身体开始发烫，这股热度比刚才的温泉还要灼人，她能忍受伤病的痛苦，但偏偏受不了这种煎熬，于是本能地发出尖细的威吓。
“不许说！”
“楠。”
“不许说！”
“......”
手冢沉默了。
半晌，看着她无奈道。
“就算不说出来，你也已经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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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楠从梦里惊醒了。
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面前漆成白色的墙面空无一物，她正发愣，抬起上身后手臂下压着的书本“哗”地从桌沿砸到地板上。这声异响又把她吓了一跳，昏沉的头脑被击中般发出奇异的嗡声，两腿的血液不畅，强烈的刺痛让她皱起了脸。
“嘶......”
那本书在翻落中阖了起来，落在地上露出封面《古典音乐史》的标题，楠揉着大腿，过了一会儿才弯腰把它捡起来。
这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书，本想利用这次合宿的空余时间多读一些，到了山庄之后却因为一连串的事不断搁置，直到昨天晚上才——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被龙崎堇她们带着去泡了温泉，赌气一样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自己离开了。热水的温度蒸得人发困，晚上的风又很凉快，她就在廊边坐了一会儿。
然后遇到了手冢。
然后手冢......
（“我一直对你......”）
记忆和梦境里的内容重叠了——不，那根本就不是梦，只是大脑擅自从记忆里提出了那一段，在她睡眠时塞到了意识里。
突然清醒过来的楠抖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又落到地上。
“咚”地一响。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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