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 抗战完了后的第一个冬天却特别的冷。冷到呼出口的气里都能看到白茫茫的霜, 这在北地是很常见, 可成都以往却不会这样。就算有, 也是在三九四九冻死猪狗的时候。
“一九二九, 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 ...五九六九, 沿河看柳。七九八九, ..呃,..二叔, 七九八九后面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要问就问王莫德去。”
刘洺遥拨开刘晓的腿朝床里缩了缩, ..哼,这崽子半夜说冷钻进被窝里来, 结果两人就抢了一夜的被子。刘洺遥又哼了一下, 稍微大声点儿, 被刘晓听见了。
“真不知道啊?二叔。”
“知道那些做什么, 沿河看柳不已经是很好了么?”
“呃,二叔,那你说爹会知道么?”
刘晓动了动,风从被子的缝隙里钻进来, 刘洺遥的背脊就被吹得冰凉。
“他不知道。”
“...那三叔呢?”
“他也不知道。”刘洺遥翻身, “就算知道你也问不了, 人都死了, 怎么还能说话?”
“.......。”
“懂么?”
“.....呜。”
刘晓被惹哭了, 窝在被子里面, 声音细细的,跟个女娃一样。
刘洺遥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不想惹这崽子哭的,可两人一说着说着就扯到这话题上了,这么冷的天,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冰一样。
“不准哭,把眼泪给我吞进去!”
刘晓抱着刘洺遥的胳膊,一边哭一边抽泣,眼泪鼻涕全沾了上去,粘粘的,烫烫的。
“呜!”
眼看那崽子哭得更凶,刘洺遥叹了口气,便细着声音说,“好了好了,是二叔的错,不哭了。“
“.......。”
“刘晓?”
“....呜。”
“晓晓?”
感觉被窝里有个东西暖和地贴了过来,刘洺遥叹了口气,那崽子估计也迷糊得快睡着了。两人这么一粘,缝隙里就严严实实,一点儿风也进不来,暖和得不得了。
可刘洺遥还不放心地去掖被子,刚低头,下巴被刘晓头顶的针尖儿扎得生疼,小崽子嘛,头发都硬得要命。
“.....。”
刘洺遥愣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本想再叹了口气,可尾音却想不出该走什么调。
心里面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他不能挂在嘴上说的人。
...只能在心里想。
刘洺遥低头又去碰那颗长满刺的头顶,一边碰着心里也跟着刺痛,同时更把那人狠狠地想了起来。
不久,外面开始出现鱼肚白了。
两人才刚睡下,外面就亮了天。
风冷冷的,让人连气都不敢呼出来。
打仗的时候天天不敢吐气,可现在又不敢呼气,怕力气太大把这么平静的日子给弄坏了,然后又要打仗,又要死人了。
....这人心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自由起来?
刘洺遥一直都想知道,可一直没人能跟他说。
一直没有一个人给他自由,总是在牵着他走。
外面的人也一样,都是一个个柳絮,风一来了就朝一个方向飘,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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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过不了几天,春风开始吹绿了柳岸。
真正寒的时候过去了,就开始沿河看柳,慢慢等着锦官花开了。
寒冬总是很短,不到一月底就能闻到春风的味道。
刘洺遥和王莫德站在武侯祠前,祠里外翻修,加红漆,筑新墙,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也只是做做样子。
本来王莫德说不要来了,可刘洺遥说他一定得去,他怕李义以为他死了,就不爱回来了。
只要去了,就会有人传刘庄二少爷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王莫德以为没那么严重,可刘洺遥定了的注意,没人改得了。
但他只能算是半个活人,以前杨光惹的事儿随着刘湘的死也不了了之。到现在,刘洺遥有时候都还要藏藏掖掖,遇到以前认识的也只有装傻充愣。
....反正世人都知道刘二爷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个瞎子就是他。
“王莫德?”
“怎么了?”
“修成什么样了,你都不跟我说说。”
刘洺遥略低头,身边人吵杂的说话都弄得他心痒痒的。
“哦,就是把里面屋瓦都换了一套,花花草草也栽了些新的,呃,我们从外面是看不了多少,外面都没怎么变。”
“那外面肯定是不能变的,要变了,那些打仗回来的人准不认识路。”
刘洺遥撇嘴笑了笑,他也知道那些人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是嘛,其实成都才多大点儿,变来变去都一个样,反正他总不可能把弯的河道变成直的。”
“诶?这可是个好主意。”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插嘴进来,好像对王莫德说的话挺感兴趣的。
“见笑了。”
刘洺遥看不见,只能朝一个方向茫然地抬头。
“那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位老先生说的话有道理。”
“啊,我只是随便说说。”
王莫德有些慌了,拉拉刘洺遥的袖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看来人穿着绸缎马褂,身上的东西都不是便宜货,显然还有些来头。..呃,万一遇到在行政厅里做事儿的人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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