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永远都是那副看透一切的冷漠，坐在那里毅然不动，像是一座山一般任凭外界风吹雨大，都悍然屹立不倒。
楚临敲门进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那男人面对着门口，有一下每一下慢慢削着手中木枝子的场景。听见有人进门，那男人抬眸去看，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你啊，”他笑着，“表情很沉重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楚临或许以为自己正在面见自己的老师，带着微笑询问自己的情况如何，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一切还顺心：“你都不憎恨么？”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白凄凄的屋子，房间的墙壁都是柔软的棉，房间里的桌子也被磨去了棱角固定在地上，所谓的床不过是简单地地铺而已，整个房间干净的可怕，也冷漠的可怕，这样的房间，这个男人比他住的时间更长。
只要想到这里，前世那些怨恨，都浅淡了很多。大概这就是人性吧，当你因为你的苦难憎恶一个人，仇恨一个人的时候，忽然听说了他的故事。他的故事比你的故事更加凄惨，更加扭曲，怨恨不自觉的就会消减，甚至找到了新的出口。
男人却不在意，他玩起眉眼笑着，说已经习惯了：“所以，是有什么事情么？”他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仰头去看楚临，“如果你们想要带走他的话，我是不会让他出来的哦，他还小呢。”
说那个开启了末世的男人是个小孩子，这大概是楚临进入末世一来听过最可笑的笑话，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只是沉默的掏出锁链，弯腰系在了男人的腿上，然后将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腿上。
然后他掏出了一个金属项圈，递给了男人。
沉默过后，男人微笑着结果项圈：“终于决定让我们去死了？”
楚临沉默着并没有答话，他在确定了男人将项圈带好之后，对着身后的墙壁点了点头。然后门再次打开，楚临对着男人伸手，俯视着他：“出去走一走吧。”
“啊，原来除却断头菜之外，还有断头旅行啊。”男人倒不是很在乎，他没有理会楚临的手掌，单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事情虽然还没有过去，但是往前看终归是好的啊。”
“不要一昧的沉迷于过去，忘记了前路的模样呢。”他笑的很温柔，眉眼弯弯如同画像上慈眉善目的俊俏小和尚。没有这个末日应有的阴霾，也没有作为人造人被人掌控一生的不甘，有的只是释然与发自内心的欢快。
楚临带着男人在基地里七转八拐，走到了天空之下。只是楚临并没有想要交谈的心情，他只是低头走在前面，走在这条被专门清洁出来的道路上，走在无数狙击木仓与炮火的枪口下，沉默的走着，越过了层叠的楼群，走到了他想要带着男人来的地方。
那是一片灿烂的花海。
楚临听见身后忽然加重的呼吸声：“对不起，”他低着头去看自己的鞋尖，“我偷看了你的笔记。”身后理所应当的没有回应，楚临很理解为什么男人不说话，被人偷看了隐私，换做是谁都会不高兴的。
哪怕温柔如他……
“不，”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楚临接下来想说的解释，“很美。”这样的嗓音，楚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旋身抱头，果不其然与头顶掠过的手掌擦过。抬眼去看的时候，是一个眼眸猩红的男人，带着杀戮之意。
这不是那个温柔的709，而是真正他一直抵触和厌恶的男人，齐灵。只是看着齐灵的眼神，楚临却没有还手。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看着花海的眼神太过寂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脖子上的□□。
“抱歉，看了你们的笔记。”都已经蹲下了，楚临也懒得站起身，他蹲着去看那花海，有的只是嫩绿的花骨朵儿，有的只漏出了两三瓣的花纸，但是更多的是绽放的花朵。各异的颜色高低交错，杂乱中又有一种无言的秩序。
“你的画中还有蝴蝶与蜜蜂，还有鸟儿与动物，但是现在这个环境……”
“已经够了。”楚临第一次看见齐灵那么平和的表情，这样平和又温暖的气息大多都出现在709的脸上，齐灵有的永远只是一片冰冷与对外界的抵触。这样温暖又释然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到。
原本楚临以为当齐灵的戒备被松下，或许就是709那副温柔的样子，可是看着如今望着花海的齐灵，他才意识到齐灵与709的不同。齐灵没有709那么成熟，也没有709那么胸怀豁达，以及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温柔，他更像一个孩子。
一个因为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嘴硬说什么都不想要的孩子。
这两个人在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一个是什么都没有的冷漠，一个是什么都失去的冷漠：“你……”他下意识想要去问709是谁，那绝对不是一个被分裂出来的人格可以解释的，那样的博学与宽容，那样的……
对世事不甚在意。
甚至到了现在，他才意识到或许那个男人对齐灵，同样也是不在乎的。否则齐灵的本子上，又怎么会写着那样一行……
“他是我的半身哦~”齐灵笑着去看那花海，“你愉悦了我，楚临。”他如此说道，“所以看在你愉悦我的份儿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便在现在问出来吧，否则等着我改了心愿，就不会如此坦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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