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当官，你就在战场！”老庄王放下碗筷，抹了把脸，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前年你在扬州，不就因为经验欠缺落在了那个姓罗的手里？要不是皇帝信你，责令御史台把案子审了又审，又有容澈搅混水帮忙，你现在的人头都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说起这个事老庄王就心疼得不行，“六个月啊，你堂堂金枝玉叶，被关在缉侯所的大牢里跟老鼠睡了半年，出来的时候精气神全没了……你那个时候看不见自己，可我看见了，我记得！”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教训到：“一个小小的七品地方官略施小计就差点取你项上人头，连京城里的士望之族都有大部分相信了他的说辞——就这一点，你真的觉得官场不比战场凶险？”
付卿书哑口无言，但是她眼睛里的坚持却一直没有散去。
她等老庄王情绪平复了些再说：“叔公，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做官了。您也知道，我当官，是想为民请命，是为冤案昭雪。那一次，确实很危险，可后来我还是赢了呀。罗望龙虽然是小小县官，但他被撸下去之前，可是六部要臣！我是曾经得罪过他，他才死缠着我不放。后来事了，罗家满门抄斩，受到他迫害的扬州百姓，数百千万都得到了救赎，那些受到他迫害而死去的人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这不好吗？我所求是此，所为是此，所得是此。我赢过了他，又不仅仅是我赢过了他，是这大道赢过了他，是赵国的律法赢过了他，是百姓民心赢过了他，是天理昭昭，是这正气赢过了他。因此，不论过程中吃了多少苦我都觉得值得，不管遇到了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我就觉得值得。”
老庄王听完哑然，半晌后苦笑道：“傻孩子，这赵国，半边天都被士族遮了，哪来的正气？”
“有的。”付卿书不假思索，斩钉截铁的说：“或许，像叔公您这种看多了黑暗的人不相信赵国有正气，但是我们这些一直心向光明的年轻人相信啊。叔公，有些事是躲不了的。朝廷上的弊端您明明已经看见了，为什么不想着去解决，反而去逃避呢？”
“不瞒您说，我曾经也迷茫过，还差点陷进去。”
当年秋明几为了报仇，害了赵家的两个侄儿——而且这还是赵家默认的。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被秋明几当年点破之后，她怀疑的岂止是赵国的法度？还有她的一番初心啊。
好在她后来想明白了。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有些空话，总得有人去相信。让赵国脱离如今不可理喻的制度虽说是场梦，但也没有人规定，梦里的就不能变成现实啊。至少皇帝舅舅就一直在坚持不是吗？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如今的长芳殿下，也会追随着他的脚步走下去。不论您如何评价他，他只要主意正，就能做好皇帝。”
老庄王张了张嘴，“但是他们都把你……”
付卿书握着他的手，在他膝前跪下，抬头仰视着他说：“叔公，我知道不管是皇帝舅舅，还是长芳殿下都把我当做棋子，但是他们对我的关心也不能因此一笔勾销啊。人心是换着来的，他对我好我才会回报。我不是傻子，我有判断善恶的能力。我也知道叔公担惊受怕，叔公关心我。但是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叔公和其他皇叔到底有没有想过，皇帝舅舅有多不容易呢？这个朝堂上，孤立无援的感觉太可怕了。我最近越想越明白，越想越理解舅舅，心疼舅舅。所以我早就决定，只要长芳殿下能像皇帝舅舅那样相信我，我就愿意给他做一辈子的棋子。长芳殿下年轻，在朝堂上是硬撑着才立住的。虽然舅舅给他留了人，可那些人都是近臣武将，根本没有入殿议事的资格。这个时候，我再不去捧他的哏，难道您想再看到开朝百官不理皇帝的场景吗？”
“这群狗娘养的，他们——”想起这个老庄王就满腔怒火，“他们根本没把我们老程家当回事，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付卿书拽住他的手，又继续说：“他们欺我季氏无人，我们就更加不能窝里乱斗。舅舅，孩儿也听人说，长芳殿下想要南北镇抚司的兵权，冼王叔在您的劝导下愿意给，颖王叔却颇为抗拒。您去劝劝颖王叔吧。虽说长芳殿下脾气古怪，但依孩儿所见，他还真没亏待过身边的人。他想要南北镇抚司，想来是真的有大用。他连赵家人都敢骂，又怎会是那种窝里横，拿自家人开刀的软蛋？”
“孩儿知道，皇帝舅舅在世时，因为几十年前争帝位的手段不光彩，叔伯们不服气，所以各种使绊子。后来又没了灵仙傍身，情况更加直转而下。说句不该说的，在孩儿看来，叔伯们做事有些上不了台面。如今往事已矣，再多的仇怨在皇帝舅舅回天之时也该了了，不该父债子偿。长芳殿下可是天选之人，无论是祖宗的期盼还是灵仙的认可，他两样不缺。季氏好久没有出过这种人物了，咱们再不起身追随，又想再等到何时？”
老庄王是没想过，付卿书居然看得这么明白。
她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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